天意 139崩溃

作品:《天下节度

    说到这里,施树德走到门旁,轻击了两下手掌,外间五六名粗使妇人搬进来十余个大小包裹,他指着这些包裹道:“娘娘,陛下担心你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本欲将你在宫中用惯的器皿送来,但又怕那隐藏在暗中的贼人在宫中有耳目,误了大事便又暗中遣人重挑选了一套一摸一样的,遣老奴这次带来”

    “奴家愚钝,误了郎君之心”听到这类,沈丽娘已是泪盈双眼,先前对吕方的满腔怨尤完全化作了自责,她走到案边,取来笔墨,挥毫写下数行文字,待墨干了,小心折作一条鲤鱼状,转身来到施树德身旁低声道:“劳烦公公将此物带与陛下,丽娘在这里谢过了”

    施树德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信笺,纳入袖中,低声道:“娘娘且放心,老奴自当省得请娘娘在这里安居一些时日,诸事必当有所转机”说罢便躬身离去,他出得屋来,脸上立刻又恢复了先前那股冷峻神色,在旁人眼里,哪里还有半点屋中模样,全然是刚刚受吕方之命来这里呵斥有罪嫔妃的钦使模样

    在此之后,建邺城中还是老样子,吕方躲在未央宫中,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发出旨意,将吕雄任命为权知陵墓使,担任监造吕淑娴的陵墓的任务,本来吕方自己就有在钟山脚下选了一块墓地,也有开始动工,吕淑娴的突然死亡,使得工程进度必须加快吕雄得到诏命后,当天夜里就搬出建邺城,到工地上吃住去了朝中群臣见状,谁也不知道上意如何,正当群臣莫衷一是的时候,突然宫中有使节赶到,吴王要立即召见群臣

    未央宫,内殿,十余名文武重臣分两厢站开,虽然他们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让自己的脸上流露出内心的激动,但每个人都在小心的观察着别人,想要从别人的举止中猜测是否这次召见的目的,是否和自己的前途相关但每个人都是一无所获

    “吴王到”随着一声拖长了的通传声,群臣赶忙抖擞精神,肃立起来,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吕方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坐在当中的那张矮榻上和往日不同,此时的他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锦袍,胸口和袖口的金丝龙纹在烛光下闪着光,分外耀眼

    “微臣拜见陛下”随着整齐的声音,群臣向矮榻上得吕方下拜行礼,站在矮榻旁的施树德用尖锐的声音答道:“众卿平身”

    吕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上,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最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有消息传来,四天前晋军大将李嗣源由郓州出发,疾行数百里,攻破粱都汴梁梁帝朱友贞下落不明,镇守徐州的梁国重臣敬翔已经遣使来,请求内附”

    吕方话音刚落,群臣稍微静了一下,旋即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呆滞的表情,虽然这些年来众人对于梁国都贬称为“逆贼”、“乱臣贼子”、“黄巢余孽”,但事实上,在唐帝国崩溃之后,在诸藩镇当中,梁国据有了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块领土,不但长安、洛阳东西两京在其控制范围之内,而且下辖的人口、资源都是其他藩镇无法比拟的如果从过往的历史来看,梁国在后世会被称为“中国”,中原、正统;而吕吴则只能和偏安、南朝、江东之类的词汇相关即使在赢得了襄州之战,俘获了十余万梁军;吴臣中最乐观的人也不认为北伐中原,一统天下是短时间内就能达到的目标而突然之间,梁国这个庞然大物突然崩溃了,通往中原的大门已经敞开在众人的面前,这几乎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

    “大喜,大喜呀”高奉天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上前一步,脚下却被地毯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他的上身晃了一下,旋即站稳了身子,高声道:“陛下有天命在身,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呀”

    “是呀陛下有天命在身,微臣为陛下贺”

    “万喜,万喜呀”

    内殿顿时充满了狂喜的气氛,即使是互不想让政敌,这个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们大声的欢笑着,以至于都忘了此事的礼仪吕方也没有打断他们,只是坐在矮榻上微笑着看着他们

    范尼僧大声道:“陛下,此乃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淮北诸州,徐州为大,当年杨行密虽然横行江淮之间,但未得徐州,不得窥中原之地,敬翔归附,正是北上中原的大好时机呀”

    “范长史所言甚是,梁国瓦解,若我以轻军出泗口入徐州,一军由襄州越义阳三关,经叶县直指汴梁,大发檄文,中原各军州定然望风而降,臣敢情大王立即发兵”陈璋也出列大声道,襄州之战后,他也随着吕方一同返回建邺,作为一名武将,他对于现在吴军的态势为了解在襄州之战后,吴军的大部分机动兵力都已经在以襄城为中心的汉水中游广大区域,只有隶属殿前司的部分军队随吕方返回建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沿着广陵——楚州——徐州——汴梁这个方向发起进攻,以吴军现有的态势是不现实的,但如果要进行调整,则需要相当的时间以现有的情报来看,晋军已经攻陷了汴京,而且朱友贞本人的情况不明,很有可能已死或者落入晋军的手中如果吴军的行动迟缓,中原的大部分还在观望中郡县都会投入晋军的阵营,甚至已经投靠己方的也会改变主意,转而投靠晋军这种后果对吴国是无法接受的而陈璋的建议则是立即从建邺派出一支轻装部队,沿着运河而上,直入徐州,先控制住这个淮北重镇,同时让襄州的吴军主力通过义阳三关,越过大别山脉,然后向北进军

    吕方点了点头,但对于陈璋的意见却并没有立即表达意见原因很简单,从理论上讲陈璋方才提出的方略是很不错的,两路吴军协同进军,出义阳的吴军主力可以牵制占领汴京的晋军,使其不敢贸然南下,进攻兵力空虚的徐州;而占领了徐州的吴军则可以利用敬翔对梁国残余地方势力的号召力,不战而获得淮北众多郡县的支持,使得由西而至的吴军主力免去转运粮食的困苦,使其进军的度快,而现在这个时候,度往往就意味着胜利但两路吴军相距近千里,想要有效的协同极为困难重要的是,晋军和梁军不同,对于吴军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敌人,敌军的数量、已经控制的范围,粱国各个郡县对其的态度等等情报都一无所知,在情报如此匮乏的情况下,发动大军分兵合进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吕润性站在下首,却有些神不守舍,一条条深深的皱纹刻在了他本来光洁的额头上——这是这些天来的苦闷和打击给他留下的留下深深地痕迹四周众人的激动和兴奋好似和他都没有什么干系

    “如果在一个月前,自己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欢呼雀跃,大声要求父王将最困难的任务交给自己,满怀着信心带领大军,去征讨敌人”此时他不禁有些羡慕起王自生来,自己的这个好友不用像自己这样苦恼,只需要打败战场上有形的敌人就可以了,然后就可以获得功勋和恩赏而自己则还要对付那些在自己背后的无形的敌人这可就太困难了想到这里,吕润性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来

    “殿下”

    吕润性耳边传来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他惊讶的转过头来,只见陈允站在他身旁,正和其他人一般面朝着吕方,满脸都是激动,不像是有话和自己说的样子吕润性本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耳边却又传来一声:“殿下,你何不请战”

    这时吕润性已经很确定声音是来自陈允这边,但陈允还是面朝着吕方,嘴唇也是闭合,并无说话的样子这时他突然想起父亲吕方曾经和自己提起过陈允以前曾是一名隐士,会很多奇异之术,其中就有一种奇术,可以口齿不懂,而从腹中传出话语,想必现在自己听到的便是这“腹语”之术了

    “殿下可曾记得重耳、夷吾故事?”陈允看到吕润性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腹语,第三次用腹语低声道

    “重耳、夷吾故事?”吕润性一愣,旋即他便反映了过来,他低下头去,做出整理自己衣袖的样子,低声道:“在内则亡,在外则生?”

    陈允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吕润性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他咬了咬牙,上前行礼道:“父王,出兵徐州之事,孩儿愿服其劳”

    殿中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吕润性的身上吕方抚摸了一下右手的凭几,沉声道:“润性,眼下敌我情况不明,出兵之事风险甚大,你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