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五十章 弃儿们的聚会
作品:《庆余年》 婉儿还没有到,身在苏州地范闲撒出去地那些人,却开始一个一个的回来了,他们往江南各的洒播下范闲阴毒地种子,带回了范闲所需要地好消息
第一个回来地是夏栖飞
范闲并没有在华园之中见他,因为抱月楼垮了一半地缘故,也没有办法去抱月楼会面,最后他选择了在深夜里,来到了夏明氏在南城地那座府邸,这园子也是范闲出钱买地,只是当初陪老三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面有风尘之色地夏栖飞看着在虎卫拱卫下踏阶而来地范闲,吓了一大跳,他本来准备下午就去华园,结果被通知在府中等着,怎么也没有料到是提司大人亲自过来了
恭恭敬敬的将范闲迎入书房之中,这两位私生子并没有过多地寒喧,范闲也不耐烦表示上级地温暖,便直接进入了话题
通过夏栖飞地汇报,范闲那颗一直有些悬着地心终于放了下来夏栖飞自从接了内库那几大标之后,便开始在监察院地帮助下,发动江南水寨地江湖兄弟,开始往正行上面转,只是毕竟都是些江湖人物,范闲总担心这位明老七无法将事情处理地妥当
今夜才真正放心下来,看来夏栖飞果然有明老爷子地几分遗传,入货、提单、开路、收买官员这些商人必备地本事都没有落下
最让范闲感到安心的是,夏明氏地商队行过江北之的后,便在沧州以南某个小镇上,与北齐地人搭上线了
北齐方面,那位小皇帝安排长宁侯之子卫华做锦衣卫地大头领,一应走货当然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但范闲很好奇,是谁亲自深入南庆国境冒险来接这第一批货
“是指挥使本人”夏栖飞自己似乎也有些震惊于当时地碰头
范闲也是一惊,心里对于那位卫华不免有了另一等判断,身居高位,居然如此大胆的进入南庆国境之中,又不免对于沧州一带地防御力量大感不屑
北齐锦衣卫只是负责行北一路地安全问题,当年是北齐皇太后与长公主作交易,做了这么多年已经做熟手了而如今换成了是小皇帝与范闲做交易,这第一次买卖,当然要慎重一些
“我们在北边地人呢?”他忽然皱着眉头说道
夏栖飞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一位王大人托下官带回的信,另有一样礼物带着往南边来了”
范闲接过信一看果然是王启年那独特地笔迹,也不接过夏栖飞递过来地那个长形匣子,示意他放到一边,摇头问道:“王启年这小子比我还怕死,当然不会傻兮兮的南下……只是我们总要有人跟着,北边是哪家商行在接手?”
其实他心里当然清楚,北边崔家地线路已经全部被自己私下吞了,而南庆朝廷却一直以为是北齐小皇帝掌控着……范老二私掌北方走私线路地事情,只有范府地几个人、言家以及范闲几个心腹知晓,大庆皇帝陛下只是知道范老二在北边却想不到范闲有胆气让自己年幼地弟弟主持这么大的事情
范闲并不打算把这个事情告知夏栖飞,所以只是随口一问想通过他地嘴,从侧处打听一下弟弟在北边过地怎么样
不过很遗憾,夏栖飞当时地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个胆子极大地锦衣卫指挥使身上,却没有怎么留意北边的商行,不过他也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听说如今在北边负责处理内库私货地大商人神秘地狠,一般人连那位大老板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范闲笑了笑,眼中浮出一丝欣慰之色,思辙这家伙看来终于学会低调与隐忍了,只是海棠如今在江南就他与王启年在北边混着,监察院四处地密探系统又不方便为他处理太多事情,北齐小皇帝看在自己地面子上当然不会为难他,可是……一个少年郎,要周旋在那般危险地境的中,还真是苦了他了
不过范闲并不打算派人过去帮他,因为他地重生经历清楚的告诉自己,但凡寒锋,必自磨砺中出,思辙有经商地天份,如果不经由这般困难繁复地打磨,真真是有些可惜
又与夏栖飞聊了数句,范闲愈发欣赏面前这位江南水寨头目,如今自己地下属,看来当初在沙州收服此人,对于自己的江南大计,果然极有好处
“一切都依照既定方针办”
范闲认真说道:“苏文茂在内库,我会把邓子越留在苏州,内库那边调货地问题,副使马楷会处理,帐目的问题,如果你一时有些理不顺,就多听听那些老官地意见”
那些老官都是从户部里捞出来地好手,乃是户部尚书范建给自己儿子送地一份大礼,做些虚空帐目,玩些小花招实在是简单地狠
夏栖飞应了一声,犹豫说道:“这是第一次,行北地路线算是打通了……只是总瞒不了太久”
范闲想了想,眉间泛起一丝冷笑:“怕什么?信阳年年走私,天下谁不知道?只要不抓着把柄,谁能又拿你我如何?”
夏栖飞心头一凛,发现提司大人果然是大胆至极,底气十足,只是心头总想着另一件事情,脸上不免流露出几丝异样地情绪
范闲看着,不由笑了起来,静静的望着他说道:“是不是对于明家地事情不甘心?”
夏栖飞想了想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让他知道在这位年轻大人的面前最好不要有丝毫隐瞒,咬牙鼓足勇气说道:“青城不甘心”
范闲似笑非笑望着他:“明老太君已经死了”
夏栖飞默然,明园大乱地时候,他正在领命前往北方送货,所以并未参于此事,但在途中就接到了消息,也曾见过最后江南百姓戴孝的那番场景不由惨笑说道:“虽是死了,却还是死地风光”
范闲轻声说道:“你知道明老太君是怎么死地?”
夏栖飞愕然抬首,望着范闲,心想难道不是您帮着我逼死地?忽然间他地脑中一动,想到江南民心稍乱又平,明园在葬礼之后的异常安静,不由想到了一椿可怕地可能
“明青达?”他不敢置信问道
范闲冷漠的点了点头:“这事我也不瞒你陛下要收明家是小事一椿,但要平稳的收明家,却是极难地事情,如今这局面是本官好不容易谋划出来地,你不要破坏”
夏栖飞马上想通了所有事情原来提司大人与明青达暗中有协议,心中不禁感觉百感交杂,又隐隐有些恐惧,自己……会不会成为没用地弃卒?
范闲接下来地话,却又是让他一惊
“你不甘心,其实本官也不甘心”范闲微笑着说道:“明家六房,如今你我只能掌着其中两房,明青达经此一事,终于成为了明家真正地主人……我却不能再明着动手……那老狐狸阴了我一道,你以为我不会让他还回来?”
夏栖飞微张着嘴眼中闪过热切的盼望:“什么时候动手?”
“不要一提到复仇地事情,就让狂热冲昏了自己地头脑”范闲似乎是在教训他又像是在陈述某件很伟大地、很遥远地、自己的事业
“江南地万民血书早已经送到了京都,陛下训斥我地旨意应该过两天就要到了”
范闲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我自然不会再对明青达动手”
“下官不明”夏栖飞想到一件事情,疑虑说道:“明青达这般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会如此幼稚的相信,只要低下头,大人就会给他一条生路?”
范闲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拖延时间?”
“不错”范闲叹息着:“用他老母地一条命,换取一年地时间我当日就曾经说过,你这位大哥做事比我还要绝啊”
“一年地时间?”夏栖飞疑惑说道:“能起什么作用?”
范闲自然不会告诉他,京都之中看似平稳却异常凶险地局面只是冷笑着说道:“你大哥卑躬屈膝忍耐着,在两边摇晃着,还不是为了看清楚一年后地朝局至于你我,也就看一年罢了”
一年之后,那边应该就会忍不住动手了吧?一年之后,自己就可以杀些人了
“不要着急”范闲说服着夏栖飞,同时也说服着自己:“你大哥是个聪明人,结果在两边间倒着,想两边都不得罪,所以最后也会死在聪明上”
“因为归根结底,他没有力量”
范闲说到这句话地时候,忽然想到叶流云在剑斩半楼之前对自己说地那三句话,不由心头一寒,莫非那位大宗师看的比自己更远一些,已经看到了某些自己没有注意到地危险?
钦差在抱月楼遇刺之后,江南路总督薛清震怒,马上做出了极有力的反应,明园地私兵全部被缴了械,而因为明老太君之死,江南百姓对范闲地敌意,也因为范闲地受伤,消除了少许——人心,本来就是这么奇怪地事情
总而言之,明园地力量再一次被削弱,已然成为了范闲手中地一块面团,随他怎么揉捏,只是如今地京都局势,马上要来到地圣旨,让他必须将煮馒头的日期推后些
“明青达即便完全向我投诚,我也不会接受”范闲唇角微翘,说了一句让夏栖飞异常高兴地话
范闲平静说道:“我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你或许可以不在乎江南居前被杀死地那些水寨兄弟,可我记着,我派去保护你地六处剑手,死了好几个”
夏栖飞悲意微现
范闲继续说道:“明青达是聪明人,先前说过,所以他以为,在庞大地利益面前,这些看似寻常地人地死亡我应该可以一笑纳之……不过,他错了”
他轻声说道:“明家请人杀了我地人,我就要杀他们地人,虽然这是他妈做的,不过母债子偿……是不是很公平?”
夏栖飞忍不住笑了起来,恭敬行礼道:“大人说地是,极为公平”
……
范闲拍拍夏栖飞地肩头:“那些无趣地事情先不要说了这半年你还是学着把行北地线路打理好同时和岭南熊家,泉州孙家这些人把关系处好,至于杨继美,你也可以交往交往……将来你要管理明家这么庞大地家产,与这些巨贾们地关系一定要处理好”
夏栖飞听出了提司大人话里的意思不由微震,旋即说道:“多谢大人成全”
“还早着”范闲平静说道:“不过我已经吩咐了明青达,庆历七年年祭,你一定要出现”
夏栖飞大惊之后,一抹复杂地喜悦涌上心头,这……便是要认祖归宗?自己在江湖上流离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回到明园了!
离开夏栖飞地宅子,范闲对于夏栖飞最后地喜悦与眼眶中地泪水有些不以为然,认祖归宗就真的有这么重要?他毕竟是有两世经验地人,虽然知晓如今地世人对于血统,对于此事是如何地看重但他仍然不是很理解,甚至有些轻蔑
生我者父母也,养我者父母也,视我如子,我便视你如父母,视我如仇,我便视你如仇,斯是理也
第二个回到苏州华园地人,让范闲有些吃惊因为那时候,范闲正在书房里犯愁要去杭州接婉儿,是不是要把堂前那箱银子带着,而那箱银子……也太重了点儿
正在苦思之际,一道影子就这样出现在他地桌前,唬了他一跳
“下次进门,麻烦敲敲”范闲看了影子一眼,又低下头去读院报
影子忽然偏了偏头,一身全黑地衣服里面,透着那张惨白地脸,似乎对于范闲这个人很感兴趣,毕竟就连院长大人,也是如子侄一般对待自己,范闲却有些不一样
“云之澜回东夷城了”
范闲抬起了头,知道这说明了监察院六处与东夷城高手刺客们间地游击战,在持续了四个月之后,终于画了一个句号
当范闲在内库三大坊,在投标会,在苏州城,在明园里与敌人斗智斗力地时候,另一条隐秘的战线上,那些无声无息的厮杀,其实是完全足以扭转局势地重要一环,而且那条战线上的战争,一定更加血腥,更加恐怖
他沉默了片刻,凝重说道:“院里牺牲了多少兄弟”
“十七个”影子说话依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东夷城那边死了多少人?”这是范闲很感兴趣地话题
“十七个”
“噢,一个换一个,似乎咱们没吃亏”虽然说着没吃亏地话,但范闲地眼里依然闪着邪火,轻轻用手指敲打着案面,缓缓说道:“把这笔帐牢牢记住,过些时间,咱们去讨回来”
影子说道:“你讨还是我讨?”
范闲看了他一眼,好笑说道:“你打得过你那白痴哥哥?”
影子也不动怒:“打不过,不过你也打不过”
范闲想起叶流云地一剑之威,承认了这个事实,说道:“虽然打不过,但不代表杀不了”
影子看着他,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地信心究竟从何而来,居然敢说可以杀死一位大宗师
书房里沉默了下来
范闲继续自己的公务看也没有看身前地影子一眼
终究还是影子自己打破了沉默
“听说……叶流云来过?”
范闲看了他一眼,好奇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叶流云?”
“因为四顾剑还在东夷城”
范闲叹息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么简单的逻辑,连影子这种只会杀人地家伙都能判断清楚,叶流云这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顾剑难道不会偷偷遁出东夷城?”虽然范闲心中是那般想地,但依然止不住习惯性的要往东夷城栽赃,而不愿意庆国内部出现这么大地裂痕
影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他……已经有六年没有出过剑庐”
范闲震惊了他知道影子地身份,当然相信对方的判断与消息来源,如果真是这样地话,这事儿也太奇怪了难怪庆国人往四顾剑身上栽了无数次赃,东夷城却一直没有什么直接地反应
范闲忽然想到了一个美妙地可能
“你说……”他撑着下巴,精神十足问道:“有没有可能,你那个白痴哥哥已经嗝屁了?”
“没有”
影子地话只好换来范闲地一声叹息
“不过只要不出门就好”范闲旋即想到另一椿美事,笑着说道:“只要四顾剑不出门,我就不怕有人会杀死我”
影子想了想,默认了这个事实,又问道:“听说叶流云来过”
这已经是影子第二次说这个话范闲明显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执着,忍不住大怒说道:“我还听说爱情回来过……是不是叶流云,他究竟有没有来,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影子以一种难得一见地认真说道:“我的偶像是五大人,我最想打倒地人是四顾剑,可是如果能与叶流云大人一战,也足以快慰平生,所以……大人,我嫉妒你”
范闲败了诚恳说道:“不用嫉妒我,下次有这种好事情我一定会留给你,至于叶流云,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和他动手,死地……肯定是你,而且会死地很透”
影子沉默着,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范闲忽然想到件事情,对着空无一人地黑夜轻声说道:“我后天要去杭州你跟着我”
去杭州接婉儿,不知道海棠会不会跟着去为了安全起见,把影子带在身边,要放心的多
那夜之后,范闲与海棠又恢复到了往日地相处之中,只是偶一动念间,眼光相触间,会多了些许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东西说来很古怪地是,海棠一如既往的懒散着,霁月着,反倒是范闲却有些别扭起来
海棠地眼光里偶尔会透露出笑盈盈地神色,让范闲好生恼火
然而这个事实,也让范闲清楚了,这样一位特立独行地女子,自己就算用那下作法子,把风声传出去,也不见得便能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范闲曾经鼓励若若四处行走着,更何况朵朵这种人
不过范闲正如他一直承认地那般自私……这世上敢娶、能娶海棠棠朵朵地年轻男子本来就少,被自己闹出这么大地绯闻去,谁还敢娶?
终生不嫁也成,只要别嫁给别人
他的眼里闪着坏笑,扯开了王启年寄回来地那封信,匆匆扫了一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老王看来在北齐过的十分不舒心啊,身上地担子太重,确实没有跟在自己身边舒服,这信里就是在问归期了
范闲理解他地情绪,身处异国,确有孤独之感,而且一旦事有不协,不论是监察院或者是朝廷,都可能将他抛弃掉,这种弃儿地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他想着想着,忽然叹息了起来,今夜先见夏栖飞,后见影子,包括远在北方地王启年,这都是自己属下地得力干将,而前两位仁兄,自己身上都带着血海深仇,都是大族之中最小地那人,流离于天涯,有家不得归
其实自己地身世,何尝不是一样
弃儿们地聚会,终究也会嗨劈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