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546-3547无奈的调解

作品:《官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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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忠嘀咕的声音并不大,说的又是比较生僻的话,基本上就没人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有那个戴眼镜的专家看了他一眼。

    陈区长也没在意大家的感受,他只是轻叹,“只有影响法院这一个选择了吗?”

    “解读上的问题,当然还要从解读上着手,”秃顶的专家哼一声,“陈区长你是比较有担当的,要是沿袭以前的判决,你不觉得对麦苗被吃的人有点不公?”

    “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陈太忠狠狠地瞪他一眼,两人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都不是很好,不过这两天随着接触的增多,这个叫李瑜的秃顶发现,年轻的区长虽然每每有惊人之语,听起来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此人是真心想完善娃娃鱼养殖项目的各种漏洞。

    陈区长也发现了,老秃根本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主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嘴上缺德心地却不坏,而他还有些思路,需要得到对方的肯定或者说质疑。

    所以这两天两人斗嘴斗个不停,彼此也不在意,陈区长听对方如此说,只能摇摇头,“我的法律基础太差,没能力要求专业人士听我的……不过这个事情,并不是只有一种处理手段。

    一边说,他一边就抬脚向人群走去,而就在此刻,赵印盒也是从远处奔了过来。

    两人在中间的田埂相遇,赵乡长低声汇报,“陈区长,李家那边一定要打官司,不接受调解我有个建议……还是把工作重心放在刘家人身上吧。”

    “因为有过类似案例,要刘家认清现实?”陈太忠淡淡地问一句。

    “大致就是这样了,”赵印盒没参加讨论,不知道这群人的主要观点是什么,不过这样的案例不止一起两起了,下面的干部就算有人不是很理解,可总是要面对现实。

    所以赵乡长也是打算先做一做刘老二的工作陈述清楚利害之后对方若是真的不能理解,那也只能让这两方上法院了,他这个乡长已经尽力了。

    不过他也不是铁石心肠,又见陈区长面色有异,说不得补充一句,“刘家愿意配合的话,乡里接下来的特色种植或者特种养殖可以考虑让他优先上名单。”

    暗处的补偿吗?陈太忠心里暗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之际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多时就赶到了现场。

    这时已经不止一个人知道陈区长来了,见这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各种嘈杂的声音登时为之一滞,只有少数人兀自在低声交流。

    “看来我不用自我介绍了,”陈太忠将双手向身后一背,微微地点一下头,“听说你们这边出了点纠纷,我过来调解一下······先问一句,有没有谁认为我不够资格的?”

    谁敢怀疑堂堂的区长不够资格?而且新区长的强势,已经传到了下面乡镇上,在场的人不敢说人人都知道,但是这两三百号人里总有那么两三个是知情的。

    “既然没人置疑,那我就开始问了,”陈区长这不是先声夺人,而是讲究个程序正确他四下扫视一眼,“谁是李大嘎子?麻烦站出来。”

    “我就是李首仁”一个精瘦的汉子走了出来,人也长得憨憨的,倒看不出什么刁钻样儿来,不过他人虽然瘦,走动之间精气神足得很,是属于那种力敏型的主儿。

    “说一下,怎么回事,”陈区长简单地吩咐一句,他事先打听得再多,也总要听当事人再说一遍,这也是程序正确。

    李大嘎子却是不怕说这个,他占理的嘛,于是哇啦哇啦讲述一遍,虽然肯定会为自己开脱,但是大致经过没什么问题,“······我家在村东,他的田在村西,我的牛从来没啃过他的苗,这是第一次,我也没想到牛就能去了那边。”

    “你胡说,你家的牛没啃过我的苗?”旁边一个矮壮的中年汉子恼了,“我是没当场抓住你,当全村老少爷们儿的眼睛都是瞎的?”

    “那你找个见证出来,”李大嘎子也恼了,眼睛一瞪,“空口白牙污蔑人,行啊刘老二,这就又记你一条……咱们慢慢算账。”

    “一厘多的苗儿,我一直没找你麻烦呢,”刘老二扭头看向一个老妇人,“王二婶子,当时你看到什么了?麻烦你说句公道话。”

    “我一寡妇,什么也没看到,”老妇人面无表情地发话——她愿意有限度地做好人,但是跟李家人对质,她没这能力,也犯不着。

    “我让你们说话了吗?”陈太忠听得眼睛一瞪,“咋,拿区长不当干部?”

    大家登时住嘴,拿区长不当干部……怎么可能?对村民们来说,最多也就是拿村长不当干部,乡里领导都绝对是干部了,就别说是县长了。

    “事情经过,跟我了解的差不多,”陈太忠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李大嘎子,“你现在觉得,你家的牛不识字儿······有理了是吧?”

    “这不是我有理没理,有理没理,法官说了算,”李首仁的脑瓜,可跟他的长相不一样,原本他就在琢磨,这个陈区长会是来支持谁的,眼见这语气不是回事,他马上就表明态度,“法院判我活该,那我就认活该了。”

    “你肯定会认为,法院会判你是受害者,对吧?”陈太忠似笑非笑地发问。

    “法院判罚得我不服,我可以上诉,也可以找记者曝光,”李大嘎子虽然嘎,却不是全无脑子,知道陈区长一定支持刘老二的话,他败诉的可能性很大——官官相护嘛。

    但是一头牛就这么死了,他心里也疼啊,一万块钱呢,虽然他也承认,自己有疏忽的地方可这一块损失,他真的有点承受不起。

    他就光想着是自己一时大意了,没在意这个消息,却想不到刘老二深受其害太久了,已经忍无可忍了——别人的痛苦,跟我有什么相干呢?

    反正陈区长要包庇刘老二,他肯定不服气区法院不行我到市法院市法院不行我就找记者—一现在是法治社会了,那么多前例在那里摆着,倒不信你能跟大家判得不一样。

    “看到大家的维权意识觉醒了,我很欣慰,”出乎意料地,陈区长笑着点点头,“李大嘎子你放心区法院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不会替谁打招呼,立法、司法和执法是独立于其他体系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陈区长您这么说我太高兴了,”李首仁听到是这么个回答真是喜出望外,“我就说嘛,很多案子都是这么判的,我三姨夫家就有一个这样的事儿······他们县有个老头,家里腊肠总被人偷,然后他就把腊肠里灌了毒,结果小偷是死了,老头儿也是判了死缓。”

    “你高兴,可是我不高兴啊,”陈太忠微笑着看着他“你觉得你跟刘老二打个颠倒,你自己愿意赔这个牛钱吗?”

    “我就不可能做这种缺德事儿,田里撒毒,我做不出来”李大嘎子并不傻,听到话题有点不对就马上强调对方的错误,“大不了把牛赶走就完了。”

    “那我马上买头牛,天天去你家地里吃,我就不信你能二十四小时看着……我说这话是认真的,”陈太忠扭头看一眼刘老二,“刘老二,钱你赔他,我的牛你帮我代管。”

    “那可好,我自己的地都不看了,”刘老二马上摩拳擦掌地表态——艹尼玛的李大嘎子,让你尝一尝被别人祸害的滋味。

    陈太忠看一眼李首仁,“你要敢撒毒,我都不要你赔钱,直接抓你进号子。”

    “陈区长你这······有点太不讲理了吧?”李首仁受不了啦,这村民们认真起来,也就不管面前的是县太爷了,“我的牛是无心的,牲口不懂事。”

    “听起来有点像影射,”陈太忠冷冷一笑——你说我是牲口,不懂事?

    “先把他抓起来,”出乎意料地,徐瑞麟发话了,他虽然儒雅,有时候决断力也非常强,“陈区长想排解矛盾,可是遇到这钻空子的讼棍了,还想侮辱领导……觉得区长好说话?”

    旁边两个警察就大踏步走了过去,群体事件很可怕,但是群体对立事件并不是很可怕,官府要支持其中一方,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李大嘎子一看,区里要公然地拉偏架了,忙不迭地摆手退后,说良心话,他真没有嘲笑陈区长的意思,更没那胆子,只不过他身为乡野村民,说话不太注重措辞,不知道语言艺术为何物。

    徐区长只是吓他一吓,俩警察更是知道区领导的意思——无非是打压对方的嚣张气焰罢了,见他退后,也就停下不动,等待领导的进一步指示。

    “讼棍这个词用得好啊,”陈区长闻言微微一笑,讼棍就是古时的官司油子,欺负乡民不识字不懂律法,靠帮人写诉状、打官司和钻法律的空子来赚钱,只求盈利不辨善恶——跟现在的律师性质差不多。

    李首仁没有到了讼棍的地步,他不是靠打官司过活的,但是他今天想利用往日的案例来赚钱,而那案例属于不符合道德认知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确实算钻空子。

    李首仁也被这转换的局面吓到了,但是他还有点不甘心,“我没有冒犯陈区长的意思,但是····…别人都能这么告状,而且都赢了,我为什么不能?陈区长,你不但是刘老二的父母官,也是我的父母官!”

    关于父母官这个说辞,他还是前两天听说的,正月十五那天,区里放焰火,浊水乡这里看不到,大家就赶着马车、骑着摩托、坐着三轮农用车,扶老携幼地去看焰火,甚至还有不少人骑着自行车带着老婆孩子去看。

    这是北崇多少年来难得一见的盛景,按李红星的话,能观看焰火的最多就是十六个乡镇里的七个乡镇,但是事实上,北崇的十八万人有超过一半人是通过肉眼观看的。

    李大嘎子也带着家属去前屯看了,当时大家都在感慨,说区里真的不一样了,有人说这区长真他妈的浪费钱,但是绝大多数的人说,这个区长不简单。

    其中就有人提起了这个父母官的笑话,所以他记住了。

    “你不信父母官信法律这个我是支持的也尊重你的选择,”陈太忠微微一笑,“不过你扪心问一下,这个状你告得是不是有点缺德?”

    “有点缺德,那也是法院考虑的事情,”李大嘎子发现区长还是能讲道理的,不过他真的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以往的例子证明,法律支持我这种诉求。”

    “你知道道德吗?”陈区长瞬移一下话题,不过把瞬移这种技巧用到一个村民身上,有点……嗯那啥。

    “道德,我肯定知道的,”李大嘎子点点头,其实对于道德的定义,他也只是心里有数,说是说不出来,“但是,这是官司,跟道德无关,讲的就是法律。”

    “错了跟道德有关,”陈太忠微笑着摇头,“法律的存在,是为了维持社会秩序而制定法律的基础,是以道德的底线为标准···…我说的这些你听得懂吗?”

    “不是很懂,”李大嘎子实话实说,“我就知道,法院会支持我。”

    “没错,法院会支持你,但是我不会支持你,”陈太忠点点头,然后冷冷地发话,“你这个起诉,合乎法律,但是缺德······缺乏道德。”

    “那我一万多块钱呢,总不能不要,”李大嘎子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没拦着你要,也不会跟法院打招呼,”陈太忠的眉头紧皱,“但是我就看不惯缺德的人,这次有法律保护你,但是接下来这几年,你给我小心了······我不让你吐出十倍的钱来,我这个区长不挪窝。”

    “陈区长,你这又是何苦呢?”李大嘎子也有点受不了啦,他做为一个村民,要是被区长盯上,下场的悲惨可想而知,“我是通过法院判决的…···他们要是觉得我不该得赔偿,那我一分钱不拿都认。”

    “法院,是法院的判决,道德,是道德的审判,”陈太忠微笑着摇头,“法律的空子,不是那么好钻的…‘人做事,终究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我就信法院了,我是小学毕业,多的也不懂,”李大嘎子犹豫再三,终于表态。

    “我想整死你,最少有一万种手段,”陈太忠终于憋不住了·当着诸多人的面就发话了,他脸上笑意大盛,“你敢先不讲良心,行,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讲道德,你慢慢等着。”

    说完,他冲刘老二一招手,“老二,这个牛你做好思想准备……要赔了,知道吧?”

    “赔就赔吧,”刘老二眼见新区长是如此地强势,真的是不敢多说半个字,所幸的是,看起来李家也是要倒大霉了,他心里的抵触情绪就少了很多,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一想占我便宜?你只会赔得更多。

    “那行,就这样了,”陈太忠点点头,转身向公路上走去,但是他走了没两步,身后蹿出个人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陈区长,请留步。”

    陈区长想也不想,一个肘锤直接捣了出去,直看到对方躺在地上一口一口哇哇地吐着,他才冷哼一声,“有话说话,拉拉扯扯的,这算怎么回事?”

    “这是我三弟,”李大嘎子的脸上阴晴不定,“有些问题,我们还想跟陈区长了解一下。”

    他说话的时候,一旁就有那后生上前,将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扶了起来。

    “想了解你就说,拽个什么拽?”陈太忠不满意地哼一声,眉头一皱,“讲!”

    “我们不是不讲理的,问题是,法院一直都是这么判的,”李首仁看一眼自己的三弟,皱着眉头回答,老三身体也棒得很,不成想被人随便一肘子就打成了这样。

    他已经听说新区长功夫好下手狠了,却没想到不但传言无误,而且这年轻的区长说动手就动手,真正地翻脸无情。

    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要强调·我们只是合理地利用法律——法律可是官家的,“我们也不愿意跟刘家老二搞这么僵。”

    陈太忠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气场十分强大,在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良久他才发话,“说完了?我甚至怀疑······你们是欺负刘老二不懂这个法律·有意占他便宜·谁知道你那奶牛是怎么回事呢?”

    “陈区长你这······”李大嘎子被这个恶意假设气到了,他才待说什么,却发现年轻的区长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坐在地上兀自干呕的李家老三,谁也不敢上前去拽了,倒是有人低声嘀咕,“这陈区长调解的法子·跟炮头也差不多嘛······”

    “你这个理由不错啊,”秃顶专家走出去好一阵,才问陈区长,“可以反诉他有心利用刘老二不懂法嘛·关于这一点可能,你总可以关注吧?”

    “不错的理由多了去啦·但是事情不能这么办,”陈太忠沉着脸回答,也不多解释。

    大家走到路边,就要上车的时候,蒋双梁走过来问一句,“区长,那这件事情……现在要怎么处理?”

    “由他们去,刘老二知道我是支持他的,刚才他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要做什么极端事情·他也肯定要先找我告状的,”陈太忠信口回答,抬腿迈上车去。

    “合着这些······是做给刘老二看的?”蒋双梁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陈区长的意思了。

    陈太忠如此行事·真的不是有意做给谁看的,他想处理好此事·有太多的手段了,但是他眼下这么做,有他自己的理由。

    小廖开了好一阵车之后,才轻声问一句,“您那个反诉的想法,我觉得不错,拖来拖去的,他不是也就折腾不起了?”

    问题这是在北崇,陈太忠轻咂一下嘴巴,按说他的行事风格,是最喜欢以毒攻毒的,胡搅蛮缠也在行,更别说小廖的建议是“拖”一—这个手段,没有哪个干部不会用的。

    在其他人的地盘,他一点都不介意这么做,可事情发生在他的辖区内,他还是政府的老大,就不能这么做,谁见过当家长的跟自己的孩子胡搅蛮缠的?

    对李大嘎子和刘老二,他想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姓李的你敢打官司的话,等你打完官司我再收拾你,而且收拾你的理由就是我说的那样——你小子缺德。

    面对廖大宝的请教,年轻的区长沉默片刻,方始低沉地回答,“国之四维,已经到了非张不可的时候了……对单独案例简单处理,起不到净化作用。”

    “国之四维?”廖大宝下意识地咀嚼一下这四个字,他是有点搞不懂这含义,只能默默地记在心里,不过同时,他心里也在暗暗地嘀咕,你这是不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陈太忠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哥们儿跟精神文明建设,还真是有缘

    当天晚上,林桓也听说了此事,他禁不住要向陈太忠抱怨一下,“咱国家就应该学习美国,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加一条法律嘛,能有多难?”

    “要是受到侵犯呢······你是弄死人家,还是打伤?”陈区长意兴阑珊地回答,“法律不是万能的,我也没那能力参与立法,还是先抓道德吧。

    “这种法律逻辑,真的很混蛋,”林主席不满意地哼一声,“万一那个刘老二自杀了呢?”

    “他要是因为这个死了,我就可以把这个不符合传统道德判决,直接拿到中央去讨说法,这总可以吧?”陈区长看他一眼,“我反应情况,也得有相对严重的后果才方便。”

    他并不是真的不想扭转这种不公正的解读,实在是有点无力,毕竟他不是搞法律的,不知道这种大家看起来很违反道德的判决,到底是怎么诞生的——所谓的猪一般的队友,说的就是这种现象吧?

    就在此时,他的门铃响了,廖大宝出去走一遭,回来汇报,“区长,浊水乡的李大嘎子和刘老二一起来了,说他俩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