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荨麻
作品:《错爱》 林大成那一年去逃港,第一年给边防军抓住了,关了一年,一年后出来时,他不愿就这样空手回家,再一次去逃港,这一回,他逃过去了。
港岛那个地方也不是传说中的遍地黄金,他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没有当地户口语言不通,捡过垃圾拾过破烂,工地上干过苦力,第一年,他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要饿死。
第二年,他学精了,找活干的同时,努力学习港岛语言,模仿港岛当地人的说话习宫半年后,他会说一口流利的港岛鸟语,开始离开工地,在市区寻工找活,他给餐厅洗盘碗,攒了钱买了一辆人力车拉客,又赚了一些钱,他开始找一些能赚大钱的活。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他现在的老婆。
那女人家有一家餐厅,家里还有一套房子,独生女儿,林大成在她家的餐厅干了一年,娶了那个女人,结婚时,他没有告诉那女人他在内地有妻有女。
那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努力打拼,把女人家的小餐厅开成大酒楼,又开了几家连锁大酒楼。
女人家原先只是小市民,如今已是港岛的中产阶层,小套房换成了大别墅。
暗里他也攒下一些钱偷偷存着,然后,他告诉那女人,他在内地有老婆有五个女儿,他得回家看老婆。
女人没有哭闹,女人说,嫁给他之前就已经猜到他有老婆有孩子的,三十几岁的人,没结婚不可能。
女人让林大成回家探亲,探亲后要不要回港岛,随便他。
林大成说,几年优渥的生活下来,他种不了地干不了农活,港岛那边老岳父已经去世,家业尽给了他们,又有个儿子,他不能留在内地,这次回家,准备给家里建房子,留一大笔钱让林箐姆妈过好日子,他还得回去。
“回去后,我先到跟港岛交界的S城看看,我想在那里买一套房子,到时把你和三妮她们几个接过去,往后,咱们至少一个月能见一回面。”
林箐的姆妈沉默了,天亮后,林大成带着林箐姆妈去看出嫁的大妮二妮,林箐没有去上学,呆呆地坐椅子上,三妮和五妮也没有下地干活。
三妮和五妮的神情表明,她们昨晚显然也听到父母的说话。
“还不如不要回来。”林箐咬牙道:“我今早上都想把那个负情薄义的男人轰走。”
她不叫爸,她觉得林大成不配当她爸。
“轰卓便宜港岛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让姆妈这些年的苦白受?”三妮冷笑,往日她最泼辣的,这时却最沉得住气。“你的书白读了,我问你,爸要是不回来,姆妈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可是,再苦,心中也有个盼头,或宅苦得值!林箐没有说话,她不知怎么说,因为,姆妈昨晚又嗽又哭许久后,又与她爸抱到一处,今天早上出门时,眼睛虽没有昨日明亮,比以前,却好了许多。
林箐爸港岛那个儿子入了族谱,名林创平。那个女人也入了族谱,林李氏淑芬,名字在她姆妈。
林箐姆妈在林大成的陪同下,到县城的医院看医生,拿回了很多药,一日三顿吃饭一样吃着药,咳嗽的时候少了很多,背脊也挺直了许多。
林大成给林箐姆妈买了几盒叫雪花膏的东西,让她姆妈每天擦脸擦手。
林箐五姐妹和姐夫外甥在林大成的带领下到县城走了一趟,每人秋夏春冬衣衫各买了几套。
林大成到村委走了一趟,林家买了三块宅基地。
三座高大明亮的四合院落成,林箐大伯一座,三叔一座,她家一座。
堂屋正中两张条凳支着一块床板,上面躺着一个死人——那个死人是她的姆妈!
林箐姆妈喝下一整瓶的敌敌畏,被发现时身体都僵了,连送医院的必要都没有。
大妮二妮和三妮回来了,哭得声嘶力竭。
林箐没有哭,从见到姆妈死了,到落棺,到下葬,她一滴泪没掉,只是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站着,呆呆地跟着送葬的队伍走着,不吃也不喝。
林箐不明白,明明有好日子过了,姆妈为什么要自尽?
死之前,经过几个月的喝药医治,她姆妈已经不咳嗽了,身体全好了,不下地干活,腰板也直了,又擦了雪花膏美容,变得很漂亮,眉目清润,皮肤水汪汪的。
邻居说,她姆妈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林箐还想着,这下好了,姆妈和爸站在一起,只是像姐弟,再不会像祖孙或是母子。
姆妈为什么要自尽?
不能接受她爸又娶了一个女人,还生了儿子吗?
那为什么她爸回来那时不说,连哭闹都没有。
贫穷与辛劳没有把她姆妈逼上绝路!长久的等待和孤寂也没有把她姆妈逼上绝路。
为什么在过上好日子后,她却要丢下女儿自尽?
落葬回到家里,三妮抓起菜刀发狠地砍,把那一室林大成置买的补偿新婚的红木油漆家具砍得伤痕累累。
大妮和二妮五妮只不停哭,嗓子哑得哭不出声来了,只有沉暗的嘶声。
“疯丫,这都是钱。”气愤地护了椅子护桌子,一边不停骂:“你拿东西出什么气?是你姆妈没福,好好的可以享乐了偏要寻死,怨得了谁?”
“享乐?是享乐还是受折磨?”三妮拿起一把凳子朝砸去,“他娶了新人还回来做什么?我姆妈苦苦熬了那么多年,就等着他像施舍乞丐一样偶尔看望一回吗?孤单单一个人的日子里,靠想像着他在新人身边夫妻和乐父慈子孝过日子吗?”
林箐一直呆呆坐着的,在听了三妮的这些话后,站了起来,招手大妮二妮五妮:“咱们把这些东西拿到姆妈坟前,焚烧了给姆妈陪葬。”
“不准烧,虽是砍出伤痕,也还能用。”不让。
“让开。”林箐冷冷地说,搬起一张春凳,又放下,盯着她,阴森森道:“今天的事不准你跟我爸说,如果我爸听到一点点,我就把你那些年逼我姆妈改嫁的事告诉我爸。”
熊熊的烈火焚烧了一切,焚烧了林箐的农家女孩生活,一个月后,林大成回乡,林箐和五妮一起,跟着林大成到了S城。
林大成要带她一起去S城的,林箐不答应,她小声地讲了几件事。
逼儿媳改嫁,嫁孙女要聘金,卖猪给大儿子娶儿媳妇。
“爸,你找人问一问。”
林大成问了,然后,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小村庄,后来,再没有回过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