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七爷(6)

作品:《暗道

    三

    当地人出门起大早,这是老辈人传下的不成文规矩。七爷很小的时候,程笑梅常这么说:

    “赶早不赶晚,早去早回。”

    啾——啾——啾!报晓鸟在黑暗中呼唤黎明,也催促外出赶路的人洗脸穿衣,吃饭鞴马。

    “二哥,顺水蔓给你的。”水香顶浪子将五颗锃亮的子弹交给七爷。胡子认为子弹头磨得光才上线。此刻,七爷对这几颗子弹的理解超出平常,把它理解为一种希望、企盼、祈祷。是啊,一个重病在身的弟兄,需要一夜工夫才能磨光五颗子弹,他的心想什么呢?七爷瞥眼顺水蔓养病的屋子,飞身上了鞴好鞍鞯的金栗毛马。

    那个早晨七爷留给全绺弟兄的印象深刻,晨曦中金粟毛煜煜放光,坐骑挺起鸽脖,玫瑰色马鞍上七爷披着黑色金丝绒斗篷,蒙古式银灰色礼帽高雅庄重扣在国字形脸上,威风气魄恰与二柜身份相称相衬。他策马出院,门口被一跪地妇女拦住马头:

    “俺要见大爷!”

    这女人三十左右年纪,粉白脸蛋上一对深深的迷人酒窝,她头发披散着泪水涟涟地说:“昨下晚,你们的人闯进俺家,拿着匣子枪逼俺脱裤子,当着公婆的面就……都说你们绺子仁义,不祸害人。”

    “有这等事?”七爷神色严肃,绺子有人敢吃窝边草?她会不会弄错,七爷问:“凭什么说是我们绺子的人?”

    “那牲畜说他是胡子,大爷叫君子仁……”妇女从衣襟里取出一杆旱烟袋,说,“俺怕他提上裤子赖账,就花说柳说哄他留下烟袋。”

    七爷仔细查看,烟袋样子很特别,非关东民间铜锅、竹竿、玉石玛瑙嘴旱烟袋,而是用子弹头磨成的烟袋锅,子弹壳磨成的烟袋嘴……他确实见过有人使用它,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查,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轻饶这个犯规矩的杂种。他调转马头,对那个妇女说:

    “先呆在院外,叫你再进去。”

    清冽冽的北风中,总催集合好队伍。七爷骑在马上,一脸怒气地审视众胡子,刀子一样目光把每个人的脸刮削一遍,他吼着:“谁楼子上(晚)出窑去拿攀啦,赶紧滚出来。”

    众胡子胆战心惊,负责刑讯的秧子房当家的正在火堆里烧烙铁,只有处置犯规矩的人和冤家,才动这样大刑。

    “叫她进来。”七爷传令带上来告状的妇女,他说,“人都在这儿,你把他给我挑出来。”

    受蹂躏的妇女怀着深仇大恨,一张面孔接一张面孔仔细辨认,终于找到了那个恶人,怒指道:

    “就是他!”

    “两截子蔓(姓段),滚出来!”七爷轻磕下马镫,金栗毛马走近被认出的胡子面前,一马鞭子把两截子蔓抽倒,骂道,“大姑娘养的!背遍绺规。”

    “饶命二爷,我立马就、就背。”两截子蔓战战兢兢地背诵绺规:治病郎中,卖茶水的,酒楼歌女,玩杂耍,挑夫不劫:巾、彩、挂、平、团、调、聊这八门不夺;送亲、出殡、坐月子、货郎、女人……

    “亏你还背得出。”七爷向领刑施刑的秧子房当家的说,“大刑伺候!”

    犯绺规的半截子蔓被扒光衣服,捆绑在拴马桩上。烧红的烙铁冒着金星,烙向半截子蔓腰泉处……受刑的人爹一声妈一声惨叫,土院充满烧皮肉的味儿,众胡子目不忍视,连那受欺侮的村妇也吓呆了,眼里含的泪说不清是惊恐还是同,她突然跪在七爷马前,求道:

    “放过他吧,他八成是一时糊涂……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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